我死那天,九十岁的丈夫再婚了。
他携手红颜知己:轻舟已过万重山,文悦,我终于娶到你了。
我飘在空中,回想起与许承景共度的那六十九年。
我竟然从未穿过婚纱。
一日三餐,打扫卫生,养育孩子,我像是总也忙不完……再睁眼,我回到了七十岁生日这天。
我看着熟悉的天花板,自顾自笑了起来,“所幸,七十岁还不算晚”……重生回来已是第二天。
屋里一片狼藉,我木然地一点点清理着。
昨天是我的七十岁生日。
许承景说:我老婆到了七十也是一枝花,生日宴必须隆重操办。
你生日当天,我们把亲朋好友都请来,让他们一起为你庆贺。
就为了这句话,我提前一个月便开始筹备生日会。
我亲自调试了许多菜品,又为了当天不丢他面子而辛苦减肥。
想想我这七十岁的老人,每天还去公园拉练,大伙都道我精神头真好。
我的付出果然有回报,昨晚的生日会上,是我度过最开心的一个夜晚。
当然,如果我没重生的话。
此刻,我正费力扣着沙发缝里的蛋糕污渍。
许承景和儿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看到精彩处不时发出哄笑。
小孙子在屋里疯跑,拿着昨晚没用完的彩带到处喷洒:嘻嘻,飞喽~要是以前,我定会满眼慈爱,欣慰小孙子真是天真烂漫。
可如今看着满屋的混乱,我实在笑不出来。
何况,在我死后,他们会对着另一个女人喊妈和奶奶。
良久,许承景从沙发上站起:还没打扫好?
到饭点了。
我气恼道:彩带和蛋糕到处都是,不好打扫。
许承景随手放下遥控器:那好,我和儿子孙子到外面吃,回来给你打包一份,你要吃什么?
以前我定会说老伴真贴心,然后熟练地给他套外套,叮嘱儿子开车小心,帮孙子穿好鞋再送他们出门。
可现在,我不想这么做了。
我也要去。
我这话一出,许承景和儿子倍感意外。
妈,您走了这屋子谁打扫?
他们竟然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些都该我做。
明明是我的生日,我却要独自筹备生日宴所有流程,散席后再像老妈子一样收拾残局。
大概是见我脸色变了,许承景意识到不对。
他朝我走来,接过我手里的抹布:我来帮你。
我没拒绝,把活计扔给他。
他更加意外,不明所以地笨拙擦起桌角。
毕竟以前,我绝不会允许他干这种粗活。
许承景是艺术家,知名小提琴手,按我的说法,他的手都该上保险,何况干家务这种脏累活。
我坚决不让他碰家务。
可我死后,看到他为文悦剥核桃,洗衣做饭,我彻底破防。
从校园到婚纱,再到子孙和乐,整整五十年。
再加上未来的二十年,他们瞒了我一辈子。
他和文悦谈天说地,互许终生,最后在我死后终于圆满走上婚姻殿堂。
仿佛我是阻碍他和文悦的过客NPC,他们才是真正的男女主角。
可是凭什么?
我为自己的一生抱不平。
若重生回到二十岁,我绝不会再嫁给他。
所幸,七十岁也不算晚。
这一次,我该放手了。
放在身侧的手机响起震动。
是远在国外的闺蜜发来的消息。
君兰,这次演出你真的不来?
我真的非常希望你能加入我们的剧院,今天你就七十岁啦,真的就不为自己大放异彩一回吗?
天才钢琴手!
我瞥了眼身后熟睡的身影,决然回复:我去!
等我处理好家里的事就过去。
闺蜜的父亲曾是我的老师。
当年为了许承景,我辞别恩师回归家庭。
恩师一度恨铁不成钢。
觉得婚姻毁了我这个天才钢琴手。
而文悦恰好也是许承景同剧院的钢琴手。
多荒唐啊!
要是以前,我绝对不会应允。
可此刻——我去。
这坚定的两个字让闺蜜忍不住打趣我:当年我爸多次劝你回心转意你都不干,咋啦?
改性啦?
和许承景吵架啦?
我许久未回,她又发来一条消息:恭喜你总算想通了,女人就该为自己活一回,君兰,我在大洋彼岸等你!
翌日,我在花园里给花浇水,许承景从屋内走出来。
又没做饭?
他扫了一眼被我照料得娇艳的花朵:你有这闲工夫怎么不去擦擦沙发,这么脏着一整天,有客人来怎么办?
擦不干净了,我联系废弃厂了。
什么?
我抬眸:你要吃饭自己叫外卖,不想叫就出去吃。
他惊讶挑眉:你今天怎么了?
谁惹你不高兴了?
是孙子不听话,还是儿子新找的对象不合你意,我去说他们。
我看着他背着手走回客厅的背影,即使已至暮年,依旧气质不凡。
我说:是你找的对象不合我心意。
他骤然顿住脚步:你说什么?
我放下手里的喷壶:许承景,你和文悦,还要瞒我到多久?
他瞬间皱眉,脸色阴沉:君兰,你怀疑我?
文悦是我剧院的同事,你不是知道吗?
是!
我知道。
所以我以前才会没有半点怀疑,心疼他一把年纪还加班到很晚。
哪怕他的日记本就放在书房的架子上,几十年来我也从未翻看过一眼。
否则我怎么会被他欺骗了整整二十年。
以前我觉得,夫妻之间最基本的就是信任。
他在外赚钱养家,我把家里照料好,五十年来日子过得平淡且温馨。
我以为,这就是经营好家的根本。
可此刻看着他眼中对我的怒火,我真的觉得没意思透了。
我把书架上的日记本丢给他:许承景,你还要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