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清!”
身后的少年闷哼一声,口中溢出的温热的血滴落在她的肩上,烫得她一瑟缩,根本不敢回头看他情况如何。
他不会有事的。
咬着牙,周茹惠费力地将失去意识的人和自己绑的更加牢固,艰难地保持着半浮在水面上的姿势,试图游到岸边。
可爆炸的余波让湖水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带着腥气的水直直钻进鼻腔里,她不得不大口呼吸,却又因此吸入更多的水,肺火烧火燎一般疼痛。
虽然已经发掘了身体的潜能,可周茹惠毕竟不曾学武。
她的体力正在流失,耳鸣声针扎似的在脑海中盘旋。她失去了对四肢的控制,失去了空间感,无尽的黑暗从视野四方蔓延过来,紧接着天旋地转。
最后映在她眼中的,是火光透过湖面后呈现的扭曲光影。
不知过了多久,一处隐秘的岸边树林内亮起了火光。
木柴燃烧发出哔啵的声响,青衣少女像是突然惊醒一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睁开双眼翻身坐起,不断有水从口鼻中溢出:“咳咳咳——!!”
竟然能活下来。
终于感受到空气畅快地进入肺部,周茹惠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瘫在地面上。
她连吃惊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皮重得有如千斤,并不柔软的杂草扎得她又痛又痒,可她从未如此眷恋过坚实的地面。
直到轻软的女声在她身侧:“好点了吗?”
她先是下意识地一惊,猛地坐起来,看见不是黑衣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面前的少女拿着长长的树枝不断拨弄着火堆,粉白的小脸被火光映得温软亲切。
周茹惠记得她是言清的小跟班。
“好多了。”对方毕竟是个下人,她矜持地颔首,“你救了我们?”
蝉冬似乎欲言又止,但最终只是甜甜地笑了一下:“我想也没这个能力呀。公子太久不回来,我怕老爷夫人责骂,才出来寻的。沿着河走下来,便见着你们躺在岸上了。”
“那挺巧。”周茹惠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
如果蝉冬只是发现了他们,那是不是……是不是,自己才算言清的救命恩人呢……?
心念急转间,心脏咚咚地跳个不停。
蝉冬默默地看了一眼她,不想也不能戳破她的心思,只不动声色地烘烤着自己的裙裾。
她自小熟悉水性,后来进了言家,该做的重活并没少做,若遇到言清醉如烂泥时还得一个人将他架回去,力气并不小。
几个时辰前,月挂树梢。
不知为何她今日格外心慌,尤其是言清还未回来。这个点不该的。
她悄悄溜出府外,远远地看到天际被火光映红,当下更是心如擂鼓。
……不会吧。
她咽下口水,强作镇定地跑过去,却见到黑茫茫的湖水中央,奋力求生的二人。
还没来得及多想,她纵身跳入湖中,险之又险地在二人沉入湖底之前将他们打捞起来。
可做完这一切,她也没了多余的力气,只能勉强浮在水面上,带着他们顺着水流漂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她冻得直打颤,咬牙坚持着升起火,看二人呼吸平稳均无大碍松了口气。
刚想坐下烤火,便又见到上游晃晃悠悠地漂下来一具躯体。离得近了,才看到那人身后还拖着一道长长的红色水纹。
看来受伤不轻。
蝉冬本来不打算管他。他一身黑衣,恐怕不是什么好惹的。她护着两个晕死过去的人,不便多管闲事。
可那看起来好像濒死的人看到了她,却忽然振作起来,强打精神蹬了两下腿靠近岸边,声音沙哑:“蝉冬,拉我一把。”
“怎么会是你?!”火光照亮了来人的脸,她震惊地捂住嘴,满面惊愕。
俞平渡?竟然是家道中落后,与他们失去联系的俞平渡?!
“拉我一把吧,我允你三件事,说到做到。”见她有些迟疑,俞平渡如是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温润,然而面上却遍布沧桑,语气诚恳笃定,只是气息奄奄,似乎真的撑不下去了。
蝉冬倒也真的没那么冷血,先说道:“第一,你不能伤害我们。”
“自然。”
得了保证,蝉冬心中也踏实了些。
把他拉上来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蝉冬本就力竭,拉上来的一瞬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我左胸口有药,劳烦你捏碎撒我伤口上。”
原来他的四肢、躯干上,各有七八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难怪无法动弹,筋骨怕都断了。
好人做到底。
她叹了一口气,支使着酸沉的四肢给他上了药,当下便惊奇地见到那些伤口蠕动起来,伸出肉芽,互相连接起来,竟然几个呼吸间,便好了七七八八。
“这药……?”她看了看手中不起眼的小瓷瓶,扔回俞平渡怀里,“这么好的药,你不怕我昧了呀?”
俞平渡揣进怀中,笑着摇头:“给了你你也用不了。”却没说具体的理由。
他走到蝉冬身侧半米左右的位置坐下,“说吧,你想要什么?我很快便要走了。”
蝉冬不假思索:“我想知道害我全家之人究竟是谁。”
她说的时候,想的是杀她全家的敌军,但落入俞平渡耳中却不是这个意思。他以为她是想追根究底,找到一切的源头。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还有一事呢?”
“暂时没想好。”她盘着手指笑,有些不好意思,眨眨眼睛,“到时再说?”
“行,等我找到线索,有时间便来找你。”他站起来,又想起什么,指向地上的两人,认真道,“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千万千万。他们也不行。”
稍加推理,不难猜出俞平渡如今身份特殊,不好广而告之。她理解地点了点头。
俞平渡走了,周茹惠也在蝉冬打了个盹又醒来后睁开了双眼。
蝉冬知道她爱慕言清。
当她看到二人在一起溺水时,心里就知道恐怕少夫人的位置便是由她坐了。共患难的适龄男女,少有不互相心动的。
与其现在认了功劳,留下隐患让她日后记恨自己,不如卖个乖,把功劳让出去。
以后夫妻二人和和美美,周茹惠也不会找她的事。
蝉冬只是外表天真单纯,可她心里门清,什么时候做出什么抉择对她最有利,她明白的很。
只是——
她叹了一口气,仍觉得胸口堵得慌。低垂了眉眼,她反复告诫自己,莫要贪心。
他是主,她是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