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唯就知道。
既然人家都上门来问乳母曹某了,便也一定会提及昨天刚“进去”了的孙氏。
谁让自己跟这两个人都曾或直接或间接地扯上了关系呢!
“对,”柳唯心说你要提这个我可就来劲了,“昨天,我的确去拜访十嫂嫂了,原本是打算一起瞧瞧商行新出的几样棉布,结果还没等说了几句话,哪承想,正撞见那孙某到十嫂嫂那儿胡闹!”
说到这儿,她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愤慨,任其自然地流露了出来:
“原先我也听说过,那孙某与其他职官颇有矛盾,还仗着自己是梅家大老爷的姻亲,总夹缠着十嫂嫂,要十嫂嫂拿给她银子花用。我知道此人不堪,却没想到如此混账,区区农妇,竟然编排辱骂我府中的侧妃,岂有这等道理!”
“姻亲。”苗长青示意负责笔录的上内人重点标记这条,“长青听闻,贵府上的梅侧妃,与衡左郡王妃乃是同胞姐妹?”
“正是如此。”
柳唯换了个说法,没提梅真珠不愿意嫁入宗室一事,而是重点提及了梅家大宗与小宗之间的矛盾:
“梅侧妃不满其伯父在家中的作为,出嫁那日,当众与梅家断绝了关系,因此,孙某便借了梅家大老爷的威势,竟然当着十嫂嫂和我的面,向梅侧妃撒起泼来。我看不过眼,讽刺她一句,孙某竟还要斥责我是‘小小年纪血口喷人’,真是可笑至极。”
反正,只要明正司问一问昨天在场的崔少使、以及其他几位内人,就会知道,更难听的话,那孙氏都说的出来!
苗长青一下子就领会到了柳娘娘的意图。
她给上内人递了个眼神,那上内人也有够机敏,立刻便在硬纸笺上写下了“关系不和,多有谩骂冒犯之举”这一句话。
而坐在主位上,柳唯还继续讲着昨天发生的那场闹剧:“……十嫂嫂与梅侧妃姐妹情深,原本是瞧着梅家大老爷的面子,才容忍孙某占着典馈署长使的位置,但见梅侧妃挨了骂,不免斥责了孙某两句。
那孙某不忿,说十嫂嫂的嫁妆都是梅家给的,她是梅家姻亲,自然可以花用。可在嫁妆之事上,梅家大老爷的确有失公允,是以,十嫂嫂终于动起怒来,叫人将那孙某撵了回去。”
“这倒是咎由自取。”苗长青略略点评了一下,直切主题地问道,“所以,两位娘娘也不知道孙某与曹某多有勾结咯?”
“将她撵出去的时候。的确不知道。”柳唯非常诚实地说道,“是昨日我家殿下从宫中回来,提起在垂拱堂见着了元少使,我方才听闻,此二人竟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敢在天子脚下行那等丧尽天良的巫蛊之事!”
苗长青知道,昨天元少使的确在垂拱堂见到了历陵郡王,于是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其实明正司中并没有谁觉得,以衡左郡王那出了名的怕事易哭、以及历陵郡王那出了名的冷硬作风,此二人可能会秘密参与到这等巫蛊大案当中。
但那孙某一口咬定,说她们犯下这案子乃是由衡左郡王授意、历陵郡王支持的,于是明正司也不得不派出几人来跑这么一趟,取一次基本没什么效用的口供,来向天子证明,她们这些内命妇的确有认真做事、也没私自偏向了谁。
正好苗长青实在看腻了那些被摆成各种番教姿势的尸首,跟元少使撒娇说了几句好话,便接下了这个能和历陵郡王妃套套近乎、还能讨一杯茶吃的差事。
但她也没能想到的是,除了讨到茶吃之外,竟然还真的听到了些有用的消息!
于是,苗长青问完了正事儿,便顺着柳娘娘方才所说的一句话问道:“敢问娘娘,您方才所言的,梅家大老爷有失公允,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见柳娘娘面露疑惑,她又赶忙补充了一句:“长青跟娘娘透个实话儿,梅家这一次,有本支子弟参与到其中,怕是脱不开干系了。可若是梅家大老爷与梅娘娘家的椿庭之间,有什么鲜为人知的故事……那便能另一种论法儿了。”
啥?本支子弟参与其中?
感情根本就不是连坐,而是梅家自己也犯了事儿?
这该怎么说?真不愧是能惯出孙氏那种极品姻亲的人家?
“说实话,那会儿我听着的时候,也愣了一下。”柳唯摆了摆手,让随侍在穿堂里的内人们都出去,关上门,这才自主位上起身,凑近到苗司视耳畔,“听说,十嫂嫂与梅侧妃的先妣,原本陪嫁了一大笔钱财,如今十嫂嫂的嫁妆,也不过是那笔钱财的零头而已……”
她跟赶忙站起身来的苗长青嘀咕了好一会儿,把自己对梅氏姐妹生母死因的猜测也都说过,末了,又补充一句:“这些话儿,都是内宅妇人的传言,做不得证据的。然而,倘若这传言确有其事,那么,只要明正司的职官们稍加侦查,便能查明究竟是怎样一个真相了吧?”
如果真的能查出个结果来,能厘清当初被侵占的嫁妆财产,还给梅氏姐妹,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但就算一时半会儿还拿不回钱,能藉此给梅家大老爷再压上一根稻草、能不牵连到梅家一族中与巫蛊案全无关系的人,也还不赖!
柳唯想,反正她帮助梅姐姐、“挑拨”梅真珠跟梅家“离心”之事肯定会传到他们的耳朵里,保不齐会被梅家大老爷那些人记恨,那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彻底端掉这个未来的隐患!
半个时辰后,苗长青回到明正司中,将自己在历陵郡王妃处所录下的供状交给了元少使。
元不周将那份供状飞快浏览一遍,露出了个有些玩味的笑容:“先前共事过一遭,如今又‘盘问’了一回,长青觉得,历陵郡王妃,是位怎样的人物?”
苗长青思索片刻,回答道:“历陵郡王妃虽然年少,但十分聪敏果断,又不骄不躁,令长青心生亲近。”
元不周便只是笑着,并不评价苗长青的答案。她将此供状与衡左郡王妃的那份儿整理到一处,方才叮嘱道:“我去垂拱堂朝见圣人,你便好生守在此处,莫要让旁人再插手咱们这边的差事。”
至于何谓旁人……那自然便是明正司的另一位少使,戴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