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清楚三嫂嫂的目的,但柳唯除了有点疑惑外,其实也没怎么担忧。
如果顾春绥真的不是什么好人,那她根本没必要在经文里夹带那首偈子呀,直接等大家都被牵扯进巫蛊案当中,坐收渔翁之利,那多省事!
何苦折腾这么一出“只渡有缘人”的戏码呢?
别说观众了,连其他参演的“角色”都不一定会有!
这就足以证明,即便三嫂嫂在这件事上有她自己的目的,那也是有合作的可能的!
马车一路驶回京中,路过郡王坊,却并未进入坊门,而是径直朝着城南而去;等过了金明桥,到了外城南厢,随即拐到一处矮竹掩映着的清幽庭院之前,观其大门上的匾额,竟是一家茶坊。
看来清河郡王妃已经是这家茶坊的常客了,一行人刚下了马车,还没迈进门槛,便有两名相貌清秀的小童殷勤迎上,恭恭敬敬地将二位郡王妃和随行的女官们引进庭院当中,女官们安排在正房一楼的厅堂处暂歇,而柳唯和顾春绥则被请到了二楼的雅间。
见自己要同梅姐姐和李少使分开之时,柳唯很有些迟疑,见状,顾春绥微笑道:“寿千不必拘谨,这是我自家的产业,你我楼上说些体己话儿,可保证不被有心人给编排到外头去。”
柳唯懂了,原来三嫂嫂还从未接触过梅姐姐和李少使,所以便不太信任历陵郡王府的这些女官。
对方如此谨慎,她也能够理解,于是便大大方方地跟着上了二楼。
落座之后,侍童们送来香茶果饼,一应点心无论是甜是咸或蒸或烤,均盛在细篾丝所编织而成的盘盏之中;连银胎錾花的茶壶、茶盏外也裹了一层隔热的竹篾托儿,用原色和烤焦过的篾丝编织出花纹,十分精致。
招呼着十二弟妹用过些茶点,顾春绥方才笑吟吟地问道:“既然寿千提起那卷经文,想来,一定也看到那首偈子了罢?”
没想到三嫂嫂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柳唯眼睛一亮,不免有些大喜过望,于是十分爽快地承认道:“正是如此,寿千想,既然那首偈子单成一笺,并未落在经卷的扉页或尾页上,猜测这其中或许自有三嫂嫂的用意在,当时便向三嫂嫂送了帖子去。”
闻言,顾春绥点了点头,直接开门见山道:“的确,那首偈子,是我故意放在里头的。若是与我有缘之人,自然便能瞧见。”
嗐,这“只渡有缘人”还真是够硬核的。
她默默腹诽着,终于得以问出自己纠结了许久的那个问题:“只是,寿千尚不得知,三嫂嫂警醒我的‘旁门鬼蜮’,究竟是什么?”
顾春绥轻笑一声,眉头舒展开来,周身那等说不清道不明的韵致,便一下子便清晰而浓郁了起来。
从袍袖中摸出一串沉香念珠,她并未回答,反而又将问题抛回了给了柳唯:“寿千自与十二殿下成婚以来,如今也有月余了罢?这一月之间,应当也增添了诸多见闻——观今时今日之京中,寿千觉得,什么可算作是‘旁门鬼蜮’?”
柳唯心说何止是增添了诸多见闻,简直就是大开眼界。
简直是全方位、多角度地被麟狩帝那些“父慈子孝”的操作给糊到了脸上!
如果说,在穿书之前,她对陆家三代和封建门阀中的各种破事儿,就只有几段模糊而简短的概念,那现在,她是真的非常深刻地体会到了,在这种君主集权的体系之下,如果摊上一个不做人的大家长,别说女儿,就连儿子也是可以毫不留情地被丢去“为家族而牺牲”的!
然而,被榨光所有利用价值,在那种大家族之中,竟然也是一件还算幸福的事情!
不听从长辈摆布、不符合家族利益的孩子,干脆扫地出门。
对长辈而言没什么用的孩子,任其自生自灭。
柳唯只能庆幸,幸亏自己穿成的是柳家的女儿柳寿千!
原文中,即便暴君版陆瑕已经彻底倒台,柳家人还是冒着得罪原文男主陆荃的风险,试图营救过柳皇后的!
——不过,感悟归感悟,庆幸归庆幸,这种话,不仅不能对三嫂嫂说,也很不符合人家给出来的题目。
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用衡左郡王府的那件事来答题。
打定了主意,柳唯很快便组织好了语言:“前些天的时候,十嫂嫂曾跟寿千讲,衡左殿下的乳母到他们家去游说,说是有一桩一本万利的好买卖,我听了,便觉得其中有问题……或许,这也算得上是一种‘旁门鬼蜮’?”
顾春绥慢慢地捻着念珠,笑容恬淡:“一本万利?”
“嗯,”柳唯继续分析道,“据那乳母所言,便是在养济院和想要收养孩子的人家之间做个中介,以郡王府的声名相担保,能赚一大笔答谢银子什么的——可寿千觉得,这不像是个正经营生,哪有那么多愿意出、也出得起答谢银子的人家呢?
若要说是仗着衡左郡王府的权势,要去做卖良为贱的勾当,却又不太合乎于行情,实在是一桩怪事。寿千只能大胆推测,或许是那乳母勾结了外郡的那些江湖人,要做那‘采生割折’的狠毒之事。”
她原以为,自己还需要解释一遍什么是‘采生割折’,不料顾春绥已经就此接过了话头:“倘若我说,她们要做的那个勾当,比外头的那些‘采生割折’还要阴损上千倍、万倍呢?”
闻言,柳唯登时便是一愣。
三嫂嫂果然知道巫蛊案的内幕!
自己赌对了!
见十二弟妹面露诧异之色,顾春绥并未料到对方早已晓得一个大概,只觉得是自己所说之事过于惊人罢了。
她仍旧捻着念珠,只是面色中再不见那些过于老成的慈蔼之意,反而渐渐地染上一抹冷锐:“这的确便是我所提及的‘旁门鬼蜮’……不过,在详说此事之前,寿千也得先回答三嫂嫂一个问题才是。”
见清河郡王妃终于露出了大佬的真面目,柳唯也不免有些紧张起来,连脊背都挺得越发地笔直了:“是何问题?三嫂嫂请讲,只要是寿千所知之事,一定据实相告。”
顾春绥笑了笑:“我所要问的,乃是江山社稷——寿千觉得,今上千秋之后,十二殿下有多大的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