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用过午饭,整装完毕。
随着寨门的打开,队伍开始缓慢的移动了起来。
徐勉现在全身上下的行头可谓是鸟枪换炮。
穿着一件新的皮甲,头上再带着一个铁盔,还从村子里的铁匠铺淘弄来两个皮护腕。
手弩就不用说了,随身携带,之前用的劣质横刀已替换成了一把打磨精良的环首刀挂在腰间,右手还握着一支木头为杆铁为头的长矛。
徐勉跟着队伍走出了寨门,突然,脚步一顿,
回头望向了身后的这座村子,想起了昨天夜里客栈内的场景。
昨晚,徐勉等人安顿好降兵后便推开了客栈的大门,曾经的烨国左将军,已自刎于院中。
据投降的左将军亲随报告,左将军手下拥有的大半兵士都是城中贵族世家的家兵家奴。
昨日夜里当警报响起之后,左将军便把这些家族在军中的领头人及有号召力的人都召集了起来,
并统统杀掉,那十几个人头就是这些人的。
徐勉收回思绪,哂笑一声:
“屁股,决定脑袋。”
……
小石头,是巩村一位才满十二岁的少年。
营养不良造成的瘦弱身子正蜷缩在寨墙的掩体后面,
双手死死地抱着怀中染血的长矛瑟瑟发抖,稚气的小脸上沾满了血迹和灰尘。
就在刚才,有流寇爬上了寨墙,当时小石头正抱着箭矢给射箭的士卒送去。
突然出现的流寇把小石头给吓呆了,可敌人是不会对对手手软的。
流寇挥刀向小石头砍来,幸好旁边的士卒及时提刀迎上。
寨墙上的守军本就不多,被打开了一个缺口还来不及补上又有流寇攀爬了上来。
守军开始向缺口增援,寨墙上,厮杀声、哀嚎声、兵器碰撞声混杂在一起。
刚才救了小石头一命的士卒身上已经舔了几道新的伤口,厮杀了这么久终究还是坚持不住了。
肚子上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肠子伴着鲜血从口子里流了出来。
临死之前,士卒紧紧的抱着面前的流寇从寨墙上跳了下去。
看着还有别的流寇在寨墙上厮杀,小石头眼角噙着泪,丢下怀中的箭矢,
捡起地上的一根长矛,疯魔了一般吼叫着冲向一个被两名士卒围攻的流寇。
长矛从两个士卒间的空隙处穿了过去,矛头扎进流寇的肚子里,
流寇的脸色登时变得狰狞且扭曲,在两名士卒的帮助下,流寇被推下了寨墙。
“叮叮叮……”
流寇退了,
在流寇头领阴沉的脸色下,流寇们丢下了三十多具尸体,垂头丧气的回到了营寨中。
巩村的寨墙上发出了一阵欢呼声,那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小石头从周围人的欢呼声中清醒了过来,翻身爬起,望向村子外的流寇驻地。
两天前的夜里,小石头正在床上睡得正香,不知何时,屋外的喧闹声把小石头从美梦中吵醒。
小石头爹娘走的早,但好歹给小石头在村里留下了一间小屋子。
年纪小时靠着村民们的施舍,现在年纪大了也能帮村民们做点事儿换些吃食。
小石头睡眼惺忪地推开了屋门,屋外的火把映得小脸儿通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药味儿。
疲惫的甲士们彼此依偎在一起,村里的郎中正在给受伤的士卒包扎伤口。
自从那天晚上起,村子里的氛围就开始变得紧张了,村庄大门再也没有打开过。
昨天上午,村外来了一支近百人的流寇,经过一天一夜的准备,在不久前发起了进攻。
巩村的人口算不上多,村民有近200人,但青壮不多。
征集的村民加上那天晚上的兵士只有50多人。
刚才一战,还能提得动刀的只剩下20人左右了。
尽管还可以继续征召村民参与守城。
甚至都不用征召,村民们就自发的在守城方面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毕竟不久前丁立村的惨状都有所耳闻。
可巩村本就是老弱妇孺占多数,刚才的这场守城战下来,巩村青壮就只剩几个了。
流寇头领坐在帐中看着面前的几个小头目一言不发。
回想起领着兄弟们进入烨国这段时间以来,200多人折损过半。
今天上午又在这小小的巩村折了30多号人,自己这队伍现如今只剩下60人了。
越想越是生气。
蓦地,流寇头领一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上,
猛然站起,整个人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欲喷发似的盯着眼前的几个小头目。
“日落之前,我要站在巩村的寨墙上看到烨国皇帝的脑袋。”
……
“这老天爷的脸变得可真快,刚还说天气不错,现在咋这太阳都直接被吃了?”李晓嘟囔着抬头望天。
“李哥,莫不是你刚才手痒,鸟没射中反倒把太阳射没了。”徐勉在一旁打趣地说道。
李晓一巴掌拍在徐勉肩膀上,疼得徐勉直咧嘴,顺势勾着徐勉脖子:
“你这徐兄弟,忒不厚道,刚才可是你说射个大鸟下来晚上好让兄弟们开开荤的。”
孙阳在旁边听到两人的玩笑话只是微笑着摇摇头,抬头看了看天色,眉头一皱,走到前面的伍远身旁。
“这场大雨怕是真会下下来,找个地方让将士们安营扎寨吧。”
伍远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回道:“嗯,马上就出山了,出了这座山后就地扎营。”
这话说完伍远又补了一句:“真晦气,还没走多远呢。”
……
马雄领着身后的山贼团行走在烨国的官道上,看着越来越沉的天色,心里总感觉有些不舒服,就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一样。
这几日,马雄就没怎么管过手下的这群山贼们。
这群山贼天天在烨城内胡吃海吃花天酒地,浑身上下都长了一圈的膘了。
伸手招来旁边的几个山贼,
“你,带着身后的兄弟们在附近找个山头待着,我没回来之前哪儿也不准去。”
“好嘞,大当家。”
“你,回鹰飞涧,把寨里剩下的人都给我带到这里与兄弟们汇合。”
“是,大当家。”
“你们两个,跟着我回弦国。”
“是。”
“是。”
……
雨,在酝酿了这么久的氛围里终究是倾盆而至。
流寇头领伫立在营帐内,透过掀开的帐帘遥望向大雨中朦胧虚幻的巩村轮廓。
良久,一声叹息,转身,放下了帐帘。
小石头心地善良,在村里很受大人们的喜爱,小孩子们也总是跟在后面亲切的喊着石头哥哥。
村民们经常叫小石头去自己家吃饭,小石头也帮着做些自己能做的事予以回报。
所以,那天晚上对于受伤的士卒,小石头自然而然的跟在郎中后面帮忙打打下手。
当征召村民守城时也自然而然的拿上了从没摸过比人还高好多好多的长矛。
吃过午饭,流寇营内又动了起来,看样子似乎又要攻城了,不过好在这场雨下得真及时。
巩村的寨墙上,小石头躲在哨楼里,坐在地上靠着墙体,侧过头看着磅礴大雨中的流寇营寨。
要是,
要是没有这场雨,说不定巩村现在已经失陷了。
可,当这场雨停了之后呢?
小石头望着连绵不绝的雨,心情沉重地低下了头。
有个疑问一直在小石头的心中藏着。
这两天村长家的屋门两边各站着一个身穿铁甲装备齐全的士卒,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为所动。
哪怕是上午寨墙差点失守都没看见他们来支援,反倒是村里的郎中经常在屋子里进进出出。
他们,是在守护什么人吗?里面的人还受伤了,伤得很严重?
……
一场大雨过后,整个天地间都仿佛变得清明了,空气中充斥着独属于大自然的清香。
林间的树枝上,猫头鹰那圆圆的瞳孔中正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天上,夜空中,月明星稀;
地上,巩村里,热闹非凡。
巩村的寨墙已经失守了,流寇们在付出了半数伤亡后还是突入了进来,见人就砍。
小石头就看见许多自己熟识的爷爷婶婶们一个个的被砍翻在地后再也没有站起来。
一个流寇举刀向小石头劈来,小石头抬矛横挡,好在矛杆坚硬没有被砍断。
但一个营养不良的十二岁少年又哪里比得过一个成年男子的力气呢。
一个重心失衡就往后倒去,流寇紧接着一刀砍来,小石头往旁边一个翻滚。
流寇继续挥刀,小石头继续翻滚。
但终于是避无可避,看来一切都结束了,小石头认命的闭上了双眼。
“铿!”
刀迟迟的没落到身上,耳边却听到了一声兵器碰撞的声音。
抬眼一看,一个金盔金甲的男子持剑站在自己面前,男子的身影在火光的映射下犹如天神下凡。
刚才要杀自己的流寇轰然倒地,脖子上,一道红色的细线是那么的显眼。
“孤身为烨国皇帝,却不能保护治下百姓,让其惨遭尔等荼毒!”
“这,是朕的过错!”
“今日,吾与巩村共存亡!”
流寇头领拨开人群,看着眼前的烨国皇帝,脸上浮现出一抹残忍。
威武不凡的盔甲可掩饰不了内里虚弱的身子。
“呜呜呜~~~”
有号角声自流寇的后方传来。
流寇头领扭头看向周围的流寇,骂道:
“哪个混蛋玩意儿在吹号角?”
村庄外,一队队的士兵正往村子里冲,徐勉站在一旁凸起的石头上,放下嘴边的号角。
“娘的,这吹号角还是门技术活儿嘞,可累死小爷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