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抱着汤婆子窝在床上,钟怀宴裹着寒气闯进来。
他的心情很不好,我便知道,我交代红玉做的事情都办妥了。
南海贩私盐、强掳西域幼女进教坊司、经营私炮坊……每一件都不是要命的事,但联系到一起,让人忍不住想象这位军功卓著、治下严明的恭王,到底为什么急需敛财、激化与西域的矛盾,还把随时有爆炸危险的私炮坊设置在军营附近。
他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
“林瑶光,有人搜集了我的罪证,一股脑儿丢进了刑部。
“我故作懵懂地看着他,“我想王爷一定有办法应对的。”
“是啊,那人啊,沙场用兵或许我不如她,但玩弄权势、算计人心,她不如我!”
“贩卖私盐、西域、私炮坊……只要我先犯一个小错,再恳求陛下的原谅,刑部那帮见风使舵的官员,就会自然而然地以为我皇兄有意偏袒,后面的事情,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凭借这些不痛不痒的罪证,怎么能扳倒我?
我注定要胜天半子!
谁也不能扳倒我!”
钟怀宴攥住我的胳膊将我拖下床,一路行至密室,冰冷潮湿的密室内,我赤着脚不住地发抖。
石门打开,莹莹的烛光下,密室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个博古架,剑穗、镇纸、玉佩……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物件。
钟怀宴掐着我的后颈一件一件看过去,骄傲地展示每一件物事。
“这个,是我师弟的剑穗,我师门心法单传,师父说我是天潢贵胄,自然有武林高手争相效力,说到底,还是偏爱我师弟,真正的好东西都要留给他,后来你猜怎么着?
我杀了他,杀了他我就是唯一的弟子,不传我,就失传!”
“这个,是我皇弟的镇纸,他文不成武不就,先帝却最宠爱他,他整日和大儒高谈阔论,时间久了,竟然有不少人投入他门下。
可我匿名在学宫求学,科考连中三元时,他却连首像样的律诗都作不出来,索性,我就用这镇纸打坏了他的脑子……还有这个玉佩,本是皇上娶大徵公主的聘礼,我做了个一模一样的,凭什么他娶得公主,我娶不得?”
我震惊于堂堂恭王,南昭百姓心中的玉面将军,居然在自己的府邸里藏着满室的嫉妒与不甘。
可他明明是富贵乡里养出来的,怎么会心中有如此多的不平与怨念,倒像是终日被打压束缚,却努力不让自己显露出阴鸷的人一样。
钟怀宴带着我一件一件看过去,直到停在一个紫檀盒子面前。
那盒子里,放着一节指骨。
“我的人从你们大徵京城传信回来,跑死了好几匹马,”他将这指骨捧在我面前。
“孟九安的,送给你呀。”
我红着眼,颤抖着伸手去接,他却猛地将那盒子扔进了炭盆。
我嘶吼着爬过去抢,一只手抓在炭盆上,灼出皮肉焦糊的气味,本能松手的间隙,却被钟怀宴死死抓住脚踝狠命拖了回来。
不过一掌的距离,我含着泪眼睁睁看着火舌吞吐,将孟九安的指骨焚烧殆尽。
我含恨咬牙,回头怒视着他,“钟、怀、宴!”
“你不爱聂婉莹,”眼看着那团灰烬失去了形状,我回身对钟怀宴恨恨道,“只是在学堂里被聂九安压了一头,你心有不甘罢了。”
“所以你开始模仿他,在你看来,只要收俘了爱慕他的聂婉莹的芳心,便是胜他一筹。
最重要的是,对于当时的你来说,一个并不显眼的皇子,需要聂婉莹,丞相女儿这个助力。”
“可惜啊,孟九安心地纯善、修身束己、为国为民,你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你连他手指化的灰,都比不上!”
钟怀宴用力捏住我的下巴,“激怒我,你就不担心,孟九安在京城的家人会遭到报复吗?”
我被迫抬起头,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我不担心,因为他成功把细作名单带回。
细作早已铲除,如今你听到的,只是我们想让你听到的,而你的结局,也将由我们书写!
我的目光在博古架的每一样物品上逡巡,最终落在了一个精致的坛子上。
钟怀宴,你这样的疯子,最喜欢和疯子过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