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气又冷了起来,桐婳苑里早早地烧起炭火来,屋子里暖融融一片,景姝坐在书案前,手里轻轻捏着一支狼毫,垂眸思索着什么。
书案的宣纸上只字未有,一旁的烛火一跳一跳的,有些昏暗。
屋里静悄悄的,却也能依稀听见外边呼啸的风声。
“吱——嘎。”房门被人推开,春深冲双手哈着热气,搓了搓手,进了来。
“小姐,外头可真是冷啊,”春深的鼻尖和耳朵冻得通红,她进了屋里,围在炭盆前烤着火。
“我叫你打听的事,你可打听明白了?”景姝将手中的狼毫放在笔搁上,从书案前起身,走到春深旁边,伸手握住春深那双冷冰冰的小手,“呀,手这样凉,仔细得了风寒。”
春深嘟着小嘴,嘀咕了一句:“还不是小姐您想一出是一出,叫奴婢出去打听摄政王的事。”
“臭丫头,还不快告诉我。”景姝抬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
春深吸了吸鼻子,一五一十道:“问了好些人,奴婢都跑到城门口打听了,说是明日白天要从坞城一路北上,大概明日夜里穿过顺阳城和鳌山郡,后日一早就直接到城门口了。”
“顺阳和鳌山郡……”景姝回想着自己以前的记忆,顺阳城与鳌山郡的地界临近,只不过,鳌山郡的刺史周睿倒不是个好相与的,据说还跟摄政王武澈起过争执。若是武澈真的从鳌山郡路过,鳌山郡刺史周睿不会不知道。届时武澈的人马临至城下,周睿若是不放人,武澈也定然拿他没辙。
至于顺阳城,顺阳城的知府邓隐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记得重生前,这个邓隐还因为调他回京赴任一事罢朝,但奈何其才华横溢,先帝对其何等看重,偏偏这邓隐只想做一个小小知府,让人不由得对其惋惜。
景姝轻叹一声,随即松开了春深的手,回到书案前,提笔在那张空白的宣纸上写了一句:“进顺阳,绕鳌山。”
春深身上暖和了一些,来到书案前,“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给摄政王的。”景姝搁下狼毫,吹干了那宣纸上未干的墨水,她将那张宣纸小心折好,又怕走漏风声,引火烧身,她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春深的身上。
春深忽然感觉不对劲,她抖了抖肩,拒绝道:“小姐,奴婢真的不想再出去了。”
景姝白了她一眼,回道:“谁说让你出去了?我是想着,我借你的衣服穿穿。”
春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纠结道:“小姐,您是千金贵体,这种奴婢穿的粗布烂衫您还是别穿了,有什么事交代奴婢去做就好了。”
景姝摆手,纤细的手指把玩着手里折好的那张宣纸,她定神,“这件事交给谁我都不放心,唯有我自己亲自去,我才有把握能翻盘。”
“翻盘?”春深蹙了蹙眉,“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景姝立即岔开话题,她道:“没什么事,只不过就是想跟摄政王搭上关系。”
春深将食指立在嘴边,嘘道:“小姐,这话可不兴说呢,这京城里边谁不知晓您是喜欢太子殿下的?怎的现在要同摄政王搭上关系?”
景姝不以为然,她倚坐在软塌上,春深拿了绒毯盖在了她的腿上,又给她倒了一盏热乎的茶,“这种话还是不兴说的,保不齐哪里就有蹲墙角偷听的呢?”
景姝握着茶盏只是笑,“你这丫头,竟也开始装模作样起来了呢。”
“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小姐您洗漱歇息吧?”春深替她掖了掖绒毯的一角。
“好。”
第二日清晨,几只闹腾的麻雀从桐婳苑的屋檐飞过,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廊下春深裹着被子,怀中还抱着一个已经不烫手的汤婆子,约摸是听见房里有动静,春深裹了裹身上的被子,推门进了房里。
“小姐是醒了?”她进了里屋,将身上裹着的被子放在一边,掀开床边的纱幔看着一脸睡意朦胧的景姝,笑了笑。
“伺候我梳洗吧。”
用过早饭,景姝依照惯例去给景夫人请安,景浩一早便进宫早朝去了,并不在府中。
临近年关,府中的事情也愈发多了起来。
景夫人坐在前厅翻看着管家送来的账簿,景姝着人炖了盅甜汤,带着甜汤过了来。
“母亲还在看账簿呢?快歇歇,女儿让人炖了甜汤,用一些再看吧。”说话间,景姝将食盒里的甜汤端到景夫人跟前,接过景夫人手里的账簿,搁在了一边。
“快到年下了,府里的开支也多了些,看这账簿,真让人头疼。”景夫人难得在景姝面前抱怨了一句。
景姝打趣道:“难得听到母亲抱怨这个呢。”
“你不当家,又不知柴米油盐的贵,等你以后嫁了人,做起了当家主母,便知道这其中的诸多不易了。”景夫人伸出手去轻轻刮了一下景姝的鼻尖,笑着低斥她不懂规矩。
“嫁人有啥好的,还不如一直留在母亲身边,快快乐乐的呢。”景姝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又趴在桌子上,看着正在认真拨弄着算盘算着府中开支的母亲,忍不住感慨道:“嫁了人,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还见不到母亲和爹爹,只有我一个人在那个陌生的地方摸爬滚打,承担着家里的一切事宜,听着烦都烦死了。”
“说起来,”景夫人忽然停下来手上的动作,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姝儿,你如今也到了年岁,是该谈婚论嫁了,只不过,你心仪太子殿下的事情,母亲不是不知道,只是,太子殿下不比寻常男子那般,他将来可是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你终究没法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想到此处,景夫人对自己女儿隐隐担忧,除了担忧,更多的她是对女儿的心疼。
“谁说我就要嫁给太子了?”景姝侧过头,不屑道:“昔日怪我猪油蒙了心,一双眼睛巴巴地盯着那位太子身上,竟不知他并非良人。我才不要嫁给他,去过那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呢!”